那個極有天分的小女孩有著姣好的容顏，還有一雙仿佛天生就是為了彈奏鋼琴而生的完美的手。她應該是在不起眼的破敗的孤兒院中為數不多的能夠沖破困境的雛鷹之一。

我們只能艷羨著院長夫人給予她的好處比常人要多得多。

直到有一天……

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她的神情惶惑不安著，半推半就地被幾個陌生的衣著體面的男人帶上了一輛名叫汽車的只有在破損的繪本上見過的大家伙。

過了幾天，她重新又從我們不知曉的想象中的金碧輝煌的房子躺回了孤兒院的舊床上。

女孩的情況很糟糕，曾經有孩子冒著被鞭笞的風險與帶有惡意的好奇心去偷偷瞧過一眼，她渾身都是泥濘的干涸凝固了的不明污漬，甚至還有洗不干凈的血污——

老護工麻木地面無表情地剝光了她的衣物，躲在盥洗室門邊上的我們看著那像甲殼蟲的殼一樣厚的血塊，在水中暈染開來，剝落了一層，結果顯露出更多層的紅色。

院長只是去瞧了一眼，抱怨了一句“不中用了”。

最后，一個笑瞇瞇的看起來很紳士的有錢人出價五百英鎊的巨款，買下了那雙曾經游走在布滿灰塵的鋼琴鍵上的手。

那是個臭名昭著的人體收藏家，這種“藝術品”甚至在上流社會是受到隱秘的追捧的。

但是起碼，我們吃到了幾周像樣的飽餐。吃下了松軟的面包，我們甚至懼怕地感激那個不知被葬在森林哪處的女孩。

……

“夠了，Carl，我不想聽了！”

我聽著Carl敲擊出的音符是那個女孩經常彈奏的曲調，將頭埋入雙臂保護著自己，身體顫抖著。

“不……夠了，停下！”

“那個姐妹……”

“還有那些肉……”

“停下！”

快停下！

……

這時的咖啡店，甚至是附近的街區(qū)，肉眼可見的沒有任何行人。

Carl連忙走向女孩，抱住她輕輕地拍打安慰著。

“沒事了，噓，噓……Adewwi，一切都過去了。”

“我們都逃出了那個地獄，不是嗎？”

Carl的話多少帶點令人安心的魔力，它使我被安慰了一些。

沉默的侍應生沒有作出驚疑的表示，既沒有擔心也沒有疑惑。

就仿佛他只是在看一場怪誕秀。

“還有一件事，Adewwi?！?/p>

Carl的話又斷了我已經不是常人的思考方式，可他那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我的心瞬間冰涼。

“Trender和Tender不是一直都在這條街上嗎？”

“你經常在深夜造訪咖啡館、點一杯甜到發(fā)膩的焦糖瑪奇朵寫你的新書?！?/p>

“你都記得嗎？”

一連串的問題猝不及防地徹底擊垮了我，我變得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記憶，腦袋好像要炸開了一樣。

對啊，我在這里已經生活了一段時間了，為什么對街區(qū)的周遭這么陌生？

經常去的服裝店和咖啡吧、就連自己的房子，我都對它們漸漸失去了瑣碎的記憶。

怎么會這樣？

難道我不再是原來的我了嗎？

不！

……

我抬起頭，失神地盯著Carl的臉，他的臉又熟悉又陌生。

“你是真實的嗎？”

“我是虛幻的嗎？”

這兩句話在我的幻覺中簡直是同步說出的。

我尋求著回答，Carl他則是微笑著拉起我的手，溫柔卻不容拒絕地將其覆上他的臉。

“啊哈，聰明的Adewwi，我可愛的玩具女孩Ade，”

他的笑容變得有些奇怪并且邪惡。

“我們的確是‘真實’的，不是嗎？”

Carl的臉看起來雖然像正常人一樣得紅潤，但是那實實在在的觸感卻嚴肅地告知我，像這樣柔軟的冰冷刺骨的大理石質地，絕對不是常人所有的。

指尖傳來冰冷的、無生命體征般的溫度，即使仍然能感受到我自己還有溫度、還活著……

“Adewwi……你的靈魂與肉體，一直都是那樣的溫熱呵……”

Carl的四周伴隨著令人毛骨悚然的來自地獄的笑聲，同時漸漸地縈繞起邪惡的魔鬼般的黑色氣流。

“Adewwi……Adewwi！”

眼看著Carl從正常開始變得扭曲猙獰的臉，我失聲尖叫起來，跌坐在地上手腳并用地想要站起來爬出這個地獄般的場景。

而下一秒，幾根柔軟卻充滿警告意味的觸手卷起了我，保護著我遠離狂化的Carl。

“Tendy……”

我頭上的冷汗密密麻麻地冒出，求助的眼神伴隨著疑惑、復雜地在Tendy與Carl之間徘徊。

“Tendy……Carl，你到底是……怎么了？”

而Tendy只是將觸手猙獰地折成攻擊意味極濃的形態(tài)，用我從未聽過的兇狠的語氣低吼：

“Carl，控制住你自己?！?/p>

“還不到時候?！?/p>

Carl則是半跪在地上，全身痛苦地痙攣著，幾聲哀嚎與恐怖的笑聲互相對峙著、混雜著。

最終他像條淹死的明蝦一樣蜷縮在地，不再動彈。

“Tendy，可以了。把我放下來?！?/p>

我輕輕安撫著Tendy他纏在我身上的僵硬的觸手。

Tendy全身微弱地顫抖了一下，還是放下了我。

“Carl……”

我雙腿一軟，毫無防備地也跪倒在地。

我的笑一定如初冬的薄冰一般脆弱而易化。

我拒絕了身邊的朋友的扶持。

“告訴我這都是怎么一回事?！?/p>

我伸出雙手，顫抖著捧起Carl的臉。

而Carl在我碰到他的一瞬間，他突然暴起，利爪似的手抓起我的右手，將一枚古老的戒指戴入了我的無名指上。

“Carl，這是什么？”

“……”

“Carl！”

我才反應過來，卻發(fā)現(xiàn)Carl像個肥皂泡一樣地破碎、消失了。

無名指上的婚戒帶有灼燒般的溫度。

Chapter 27.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