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什么是騎士呢，博士？”

瑕光平躺在沙發(fā)上，手中夾著《堂吉柯德》。待她卸下盔甲后，才能看見她青澀但苗條的身體。

“像你這樣的?！?/p>

“不要敷衍了事嘛?！辫庥址藥醉摷垺?/p>

“那…能夠進行一公里沖鋒并且只有堡壘才能抵御的庫蘭塔女性。”

“我要跟我姐姐告狀了哦?！?/p>

“抱歉?！?/p>

博士為自己的調(diào)侃露出一抹微笑，隨后重新投入了工作。

瑕光支起身子正坐，伸手去拿茶幾上的廢紙。

上面是博士推導的公式，瑕光看不懂。她知道其中蘊含著深不見底的道理，但既然博士自己都廢棄了，那她也就無所謂它存在與否了。

她折了幾下廢紙，很快一個紙飛機出現(xiàn)在她的手中。她覺得這個紙飛機完成得不錯，應(yīng)該是尊重了博士的勞動成果——起碼它擁有對稱的雙翼，以及平整機面。

瞄準博士的腦袋并不是什么難事，比起瞄準競技場上其他騎士的腦袋要容易得多——因為他對自己沒有多少防備，也不會高喊著“金錢萬歲”發(fā)起神圣的騎士沖鋒。

腦袋上挨了下蚊子叮。博士的面前出現(xiàn)了一個折疊平整的紙飛機，抬起頭來看，瑕光有些不滿地嘟著嘴看他。

“不要忽略我的問題，博士?！?/p>

“你手上的書不能給你解答嗎？像是秉持著騎士精神，行騎士之道的時代逆行者之類的…”

“堂吉柯德太傻了?！辫獍褧旁谂赃叀！拔矣植簧?。”

“你傻得很?！?/p>

“我不傻！”瑕光高聲嚷嚷著，上揚的語調(diào)敲打著博士的鼓膜?！捌鸫a我不會去挑戰(zhàn)風車?！?/p>

“但你挑戰(zhàn)了更不該去挑戰(zhàn)的東西。群眾，時代，娛樂，資本。”博士低著頭換了一張報表開始看?！岸?，你希望奪回臨光的榮耀。你跟堂吉柯德沒什么兩樣?！?/p>

“嘿！”瑕光不滿地嘟噥了一聲。

“我的意思是你跟他一樣是騎士?？刹皇钦f你跟他一樣沒常識?！?/p>

“他那也能算騎士嗎？他是傻子才對吧?！?/p>

“騎士都是傻子，如果不傻一點成為不了‘騎士’，親愛的瑕光小姐?！?/p>

瑕光撅著嘴，側(cè)躺著倒了下去。沙發(fā)軟軟地托起她軟綿綿的身體。她慵懶地拿起《堂吉柯德》，胡亂翻了幾頁。

“什么呀，這種回答。壓根就是在罵騎士嘛?！?/p>

“因為我是個聰明人，所以我才這么說?！?/p>

“你只是想要自夸一下吧。”

“騎士不傻，就不高尚了。人一聰明，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正義了，瑕光。”

瑕光的額頭上像是被蚊子輕輕叮咬了一下。她捂著頭看，紙飛機從她的頭上飄下，博士的手保持著扔飛機的姿勢。

“還給你。折得不錯，但仍然是廢紙做的?！?/p>

“我強烈懷疑你在含沙射影，博士！”

“是在含沙射影，但含沙射影的對象并不是你，瑕光小姐?！辈┦客铝丝跉狻Ｋ怀闊?，但他想要談的話題值得任何一個男人，尤其是庫蘭塔的老男人們抽上一會兒。“我說的是騎士本身?！?/p>

辦公室陷入了靜默。靜默留給瑕光回憶的時間，她回憶起那個競技場上，當光芒驅(qū)散霧靄的時刻，她在光輝中看到的偉岸背影。

但在那光芒之后，是無數(shù)的歡呼。那本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騎士降臨瞬間的歡呼，此刻充滿了諷刺。

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但耀騎士不在乎。她一直都不在乎，從被流放到獨自回歸，她從未在乎過。她只是用手中的武器發(fā)起一次次沖鋒，隨后蠻橫地撞碎任何阻擋在她面前的敵人。光芒照耀大地，太陽為這份光芒黯淡。

那一刻，她感覺自己不再需要證明臨光的榮耀。那榮耀本身就在耀眼的光芒中閃爍——只是那份榮耀被騎士流放了。

這么說也不對。流放她的不是騎士，而是別的東西。那東西和現(xiàn)在的騎士摻和在一起，構(gòu)成了現(xiàn)在的這個卡西米爾。

思緒回到現(xiàn)在。瑕光無言地放下《堂吉柯德》，盯著桌子上的紙飛機。

“就算稿紙上邊的想法真的很好，寫上的地方只是個廢紙而已?！辈┦繘]有抬頭?！鞍阉拥舭伞！?/p>

瑕光沒有照做，她把紙飛機留在了桌子上。

“這本書原本是放在什么位置的，博士？”

“你說《堂吉柯德》嗎？放在第二排書架那里。”

于是《堂吉柯德》被放進了書架的第二排，與其他的文學作品疊放在一起。瑕光回到沙發(fā)，無事可做的她弓身將自己的手肘架在膝蓋上，雙手托著自己的下巴沉思。

“咚咚?！?/p>

敲門聲打破了瑕光的沉默。她能看見從門外走進來的正是自己的姐姐，手里拿著一本小說。

“姐姐！”

“啊呀，原來你在這里。沒有給博士添麻煩吧？”

“沒有。而且我已經(jīng)成年了，姐姐，我不會做任何小孩子氣的事情的?！?/p>

“嗯，那就好?！?/p>

表面上是這樣說的，可惜瑕光知道自己的姐姐從來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對于臨光而言，她永遠都是妹妹。

臨光把書插回了書架，從她動作的熟練程度能看出她經(jīng)常找博士借書。

“博士，我再借一本書可以嗎？”

“都可以。”

博士不缺書，他的書多得是。但臨光還是非常珍惜地將書捧在手里，坐在瑕光的旁邊就開始瀏覽起來。

瑕光能看到，這本書和騎士半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似乎是醫(yī)療導論。

“姐姐?！?/p>

“嗯？”臨光抬眸，湊近距離才發(fā)現(xiàn)這位耀騎士的臉蛋紅潤軟嫩。

“你怎么不看跟騎士相關(guān)的書目??？”

“沒有必要。”臨光重新低下頭，“所有騎士古籍，我都背下來了?，F(xiàn)代的騎士書籍沒有價值?！?/p>

“那這本書是…”

“醫(yī)療的專業(yè)書目，還是需要博士在場才能徹底讀懂。”臨光拍了拍封面，同時望向仍然忙著做戰(zhàn)術(shù)指導視頻的博士?！安贿^博士似乎很忙的樣子?！?/p>

“應(yīng)付得來。臨光有什么想問的，現(xiàn)在就可以問?！?/p>

“暫時沒有，不過還是謝謝博士。”

“…和對我的態(tài)度完全不同嘛。”瑕光被夾在臨光與博士的中間，自己端著咖啡杯悶下一口咖啡?！懊髅髟诮憬悴辉诘臅r候還調(diào)侃她?！?/p>

“博士說了什么？”

“騎士就是能夠沖鋒一公里，并且需要堡壘才能抵御一次沖鋒的庫蘭塔女性?！?/p>

博士覺得自己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原來如此?？磥砟澄话胍故c會被吊在艦橋上的無征種男士很會嚼舌頭?！?/p>

臨光的回擊讓博士無力反駁。瑕光捂著嘴巴偷笑，至于臨光，則淺淺地笑了起來。

“嗯？”臨光看到了桌上的紙飛機?！斑@個是什么？”

“我之前推導的一些公式。用來研究法術(shù)治療的，只不過現(xiàn)在是廢案了?！?/p>

臨光將紙飛機攤開，從上到下依次仔細地讀了一遍。

“寫得挺好的啊?！?/p>

“姐姐居然能看懂博士寫了什么嗎？”

“到這里我就無能為力了?！?/p>

“嗯…真復雜。我還是自己琢磨自己的法術(shù)吧?！?/p>

“那么你應(yīng)該能得到一個強大的助力?！迸R光將紙飛機疊好，放在瑕光的手中?！澳阒肋@上面寫的是什么嗎？”

“喂，臨光?！辈┦枯p輕咳嗽了一聲，不過臨光沒有接收他的暗示。

“光法術(shù)的運用和拓展?！?/p>

“哦…”

這下瑕光的注視也有點不好受了。

“好吧。我承認?！辈┦侩p手攤開，往后一仰，“我的確是在幫你精進法術(shù)。但很可惜的是，我搞不明白你們的法術(shù)是如何運作的——這種光法術(shù)和普通的光法術(shù)完全不同。多種用途，極強的法術(shù)延展性，極其適合正面戰(zhàn)場。這是為騎士天造地設(shè)的法術(shù)，不是我這種寧愿縮在后面用弩箭射擊也不要拿著盾牌往前沖的人能理解的?！?/p>

“沒關(guān)系。沒多少這個時代的人能夠理解騎士了。”臨光多看了幾眼手中的廢案，站起身。

她把廢紙拍在博士的桌上，轉(zhuǎn)了個方向。

“這個是廢案，我在寫新的…”

“不管是不是廢案，至少能對現(xiàn)在的研究起到作用吧。就算是寫在廢紙上的公式，它們本身的價值并不會消失——隨著你思緒的進步，它們也在進步?！?/p>

“哼?！辈┦渴掌饛U案，重新認真地看著臨光和瑕光。或許曾經(jīng)的騎士永遠無法再歸鄉(xiāng)，但始終有人接替騎士的盾牌與戰(zhàn)錘。不管時代如何前行，不管騎士是否成為資本的玩物，它仍然在那里，在每個人類的內(nèi)心留下永不磨滅的印象。騎士的榮耀無需證明，也無需奪??；它堂堂正正地扎根在騎士的心與盾里。

而現(xiàn)在它就在面前的兩人的雙瞳中。一個成熟卻無能為力，一個稚嫩但充滿希望。

“行啦。接下來我要去開個跟法術(shù)研究相關(guān)的會，兩位如果想在我的辦公室里看書，就自便吧?！?/p>

“好?！?/p>

異口同聲的回答。

不愧是姐妹吧。博士站起來，“咖啡壺在那邊的吧臺上，糖再茶幾上面。如果餓了，就去那邊拿些面包和小蛋糕吃；書記得放回原位就好?！?/p>

“行?！?/p>

博士拉開辦公室的大門。這個時候，他的后腦勺感覺到被某個尖銳的物體輕輕扎了一下。

他轉(zhuǎn)過頭。紙飛機從他的面前飄落，剛好落在他的手里。

“別忘了帶上這個。騎士的光法術(shù)很值得一看，不是嗎？”

瑕光躺在沙發(fā)上，雙腳疊在一起。她的手保持著扔紙飛機的動作。臨光坐在她的邊上，安靜地用纖指翻過紙頁。

“拜拜，博士先生?！?/p>

博士輕笑了幾秒鐘，把廢紙攤開后收進自己的口袋出門。

瑕光撐起自己的上半身。

“姐姐，你在看什么??？”

“《堂吉柯德》?！?/p>

“哎？不繼續(xù)看醫(yī)學導論了嗎？”

“偶爾呢，要放松一下自己。”臨光揉了揉瑕光的腦袋?！翱纯疵總€騎士的夢想，挺不錯的?！?/p>

“堂吉柯德不是傻子嗎？”

臨光笑了起來。

“他傻得很騎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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