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里死一樣的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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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再沒有任何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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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去看看……”華立風(fēng)扯了扯海鷗病號服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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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看起來并不想去，他看立風(fēng)又害怕又想去的表情，無奈道：“走吧，我陪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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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绷L(fēng)信誓旦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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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默默看了眼立風(fēng)緊緊拉著自己胳膊的微微顫抖的手：“……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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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就在隔壁，立風(fēng)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門，走廊里沒有開燈，很黑。海鷗跟在他身后，一言不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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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的房門緊閉著，立風(fēng)握住門把手，深吸一口氣，用力擰開。迎接他的是一片黑暗。房間里沒有開燈，看不太清。海鷗的步子不緊不慢，走到房間里按下開關(guān)?！芭尽?，明晃晃的燈光剎時布滿整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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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操……”華立風(fēng)忍不住罵了句臟話，反胃感上涌，他幾乎要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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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蓮的頭發(fā)一團亂麻，頭顱砸爛在與207相連的墻壁上，只剩下半邊腦袋還是完整的，紅白相間的液體噴濺在上面，整整半米高——一如白天于蓮打翻餐食，噴灑在墻壁上的湯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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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唯一一只還算完整的眼睛大睜著，瞳孔緊縮，布滿可怖的紅色血絲，使她的眼睛看起來是猩紅色的。枯瘦的面孔，大張的嘴占據(jù)了一大部分，讓人想起蒙克的《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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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蓮的肚皮被剖開，露出肉粉色的腸，被拖動出好幾米，使得精神病院光潔的地板全是道道醒目腥臭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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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狀凄慘，像一只被人類獵食、殘殺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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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立風(fēng)再也忍不住，轉(zhuǎn)頭就吐。海鷗的臉色也并不好看——他看向病床，直到死亡，于蓮的鎖鏈也并沒有被解開——她的半截手臂還留在鎖鏈連接的手銬上，被什么東西砍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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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副畫面，即使是出現(xiàn)在游戲里，也實在是刺激過頭。華立風(fēng)撐著門，肚子里什么都沒有，他甚至吐出了胃里的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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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在立風(fēng)身邊蹲下，沉默著順著立風(fēng)的背，讓他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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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風(fēng)緩過一口氣，臉色慘白：“怎么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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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cè)说陌讜儾贿^是最浮淺的現(xiàn)象之夜，黑夜成為現(xiàn)實存在的最深刻的白晝?！焙ｚt低垂著眼眸，輕聲道，“颯颯，真正的瘋?cè)擞螒?，在黑夜開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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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立風(fēng)在白天也聽海鷗說過，如今他才懂了海鷗這句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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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這里像個正常運營的療養(yǎng)地，而當(dāng)夜幕降臨時，這里撕開虛假的面具，成了真正的屠宰場。黑夜，才是瘋?cè)说陌滋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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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人，在黑夜里瘋癲地狂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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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擊聲又出現(xiàn)了，這次是從205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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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死神敲響了誰的喪鐘。殺人游戲還在繼續(xù)，那撞擊聲就像生命的倒計時，秒針指向未知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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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撐著海鷗的胳膊，讓自己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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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知道他想去205，冷靜地拉住他：“看腳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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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的地面鮮血淋漓，如果有人走在上面，難免會留下腳印。華立風(fēng)仔細(xì)看著地面上的痕跡——腳印雜亂，形狀不一，布滿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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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個人?！焙ｚt面色沉靜，“這么大的出血量，門口卻沒有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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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風(fēng)馬上就明白海鷗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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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印形狀大小不一，說明殺死于蓮的不止一個人；腳印只在房間里，房間門口卻沒有任何血跡，一種可能是兇手們在離開房間時擦干凈了鞋底，另一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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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手仍在房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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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一覽無余，并沒有任何能夠躲藏的地方。兇手像立風(fēng)在鏡子里看到的鬼魅，來無影去無蹤。寒意如毒蛇慢慢爬上他的脊背，透入骨髓的顫栗。立風(fēng)幾乎說不出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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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傳來了拖動?xùn)|西的聲音，一如他們在于蓮房間里聽到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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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jīng)來不及了?！焙ｚt皺著眉，“205活不成了。對方不止一個人，你現(xiàn)在去也是送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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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房間里慢慢走了一圈，停留在于蓮床邊，撿起地上的水果刀。水果刀上全是血，刀沿被磨損地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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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刀擦干凈，放進(jìn)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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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207，立風(fēng)仍是臉色慘白，他想去洗把臉都不敢，只能呆呆地坐在床上，像個沒有靈魂的紙人。他努力告訴自己這是游戲這是游戲，一切都是假的，假的，都是游戲設(shè)計師畫出來的，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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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游戲里被嚇成這樣真的很丟人，尤其是在海鷗面前。還在他面前……罵了句臟話……會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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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緩了點，他想和海鷗聊會天轉(zhuǎn)移注意力，卻看見海鷗站在窗邊，面色陰沉，手里的水果刀在月光下泛著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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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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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有些無奈地偏過頭看他：“小朋友，冷靜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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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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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有什么陰沉的面色，只不過海鷗在想事情，立風(fēng)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有些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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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是丟完了，他不想活了，他現(xiàn)在只想退出這個游戲。華立風(fēng)捂著自己的臉，把雙腳縮進(jìn)被窩，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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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把水果刀收進(jìn)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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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怕？”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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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比A立風(fēng)死活不承認(rèn)，閉著眼睛胡說八道，“一點都不嚇人。這場面我見多了，我天天殺幾十個，過年殺上百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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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沒忍住笑出聲：“好好好，你厲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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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會，撿起地上的鎖鏈：“颯颯，我覺得，于蓮的手可能不是被砍斷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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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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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在聽到撞擊聲之前，你聽到的細(xì)碎聲響嗎？很輕、很慢，在出現(xiàn)撞擊聲之前才開始變快，在那之前，于蓮也沒有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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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立風(fēng)回想了一下，“確實是這樣。那種指甲摳墻的聲音結(jié)束后，于蓮才開始尖叫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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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在猜想，撞擊聲之前的細(xì)碎聲響不是兇手發(fā)出的，而是于蓮自己弄出的動靜。她盡可能把這種聲音壓低，來減少被發(fā)現(xiàn)的可能。直到她的房間里闖入了兇手，她才開始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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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風(fēng)懂了海鷗的意思，緩緩睜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這個聲音是于蓮拿刀砍掉自己手的聲音？她想逃出去，所以試圖通過這種方式掙脫鎖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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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她今天突然發(fā)瘋，把餐食全部打翻，就是為了轉(zhuǎn)移護士注意力，藏起這把水果刀。到了晚上，她冷靜、果斷、耐心地拿水果刀磨自己的手，我們聽到的聲音，就是金屬磨骨頭的聲音。她應(yīng)該快成功了，但她的房間里出現(xiàn)了不速之客，所以她開始急躁，那聲音也就大了。隨后，她就被那些不速之客以殘忍的方式殺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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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風(fēng)深吸了口氣：“她看起來瘋瘋癲癲，但這樣一解釋，她的所作所為都很有邏輯，她似乎并不是一個瘋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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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里的病人不是瘋子，那到底誰才是瘋子？